精选章节
01
永徽十三年的冬夜,皇城落了十年未遇的大雪。七皇子宋时序蜷缩在锦绣堆里数更漏,母妃柳氏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间金凤钗歪斜,宫裙上沾着暗红血迹。
“时序,快走!”柳妃的声音颤抖着,她那白皙的手也微微抖动着,慌忙地将一块玉珏塞进了时序的怀中。那块玉珏雕琢得极为精美,上面刻着螭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还残留着柳妃身体的温度。
“去西角门找陈公公,他会带你……”柳妃急切地说道,然而,她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
只听得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这声音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瞬间打破了宫殿内原本的宁静。宋时序心中一惊,急忙转头看向自己的母妃,却见母妃原本温柔的眼眸此刻竟迸发出一抹决绝的光芒。
只见母妃毫不犹豫地抓起身旁那精美的鎏金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不远处的烛台。刹那间,火星四溅,跳跃的火苗如同一条凶猛的火龙一般,迅速地沿着烛台向上蔓延,眨眼之间便舔舐到了那低垂的帷幔之上。
“快!从密道走!”柳妃一边焦急地呼喊着,一边用力将宋时序推向隐藏在角落里的暗格。就在这一瞬间,柳妃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了宋时序稚嫩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然而此时的宋时序已经顾不得手掌上传来的疼痛,他满脑子都是对眼前这突如其来变故的恐惧和疑惑。
“记住,永远都不要相信那些姓裴的人!”柳妃最后又叮嘱了一句,随即便用尽全力关上了暗格的门。年仅九岁的小皇子就这样被黑暗所吞噬,他只能凭借着记忆摸索着向前爬行,耳边不断回荡着刚才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响以及母妃最后的那句话……已经爬了三个时辰,掌心粘稠的血混着冷汗,将玉珏浸得滑腻。直到钻出狗洞时,他听见皇城方向传来丧钟,十七声,是嫔妃的规制。
冰冷刺骨的雪粒子无情地刮擦着宋时序那苍白而瘦削的脸颊,仿佛要将他的皮肤割裂开来。寒风呼啸而过,带起一片白茫茫的飞雪,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地将手中那块温润的玉珏小心翼翼地埋进了护城河边那棵古老柳树下的泥土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柳枝沙沙作响,也将母妃临终前的话语再次清晰地送入了他的耳中。那句“从今往后,你要靠你自己好好活下去,母妃只能陪你到这了,以后你就叫阿弃。”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畔炸响,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声音寒冷至极,甚至比此刻河面上冻结的冰层还要冷酷无情。
宋时序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自己身上,思绪早已飘回到了那个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时刻。他记得母妃那憔悴的面容、哀伤的眼神以及她说出那句话时决绝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头,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02
寒冬腊月,数九寒天,正值农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乃是民间传统节日——灶王节。此时的青州城,处处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氛围。城中那繁华热闹的瓦市里,空气中都飘散着香甜诱人的糖瓜香气。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钟家面铺也不例外。店家早早地就在门口高高挂起了一对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给冬日的街道增添了一抹温暖而鲜艳的色彩。
此刻,钟意正百无聊赖地蹲在自家面铺的门槛上,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那块香喷喷的芝麻饼。她一边吃着,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突然,她的目光被对面巷口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浑身雪白、蜷缩成一团的“雪人”!
"“爹!有人冻僵啦!”一声惊呼打破了冬日清晨的宁静。一个十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如一阵风般飞奔而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随着她的奔跑,羊角辫上系着的红头绳也欢快地跳动起来,不时地扫过路边少年那结满冰霜的睫毛。
此时,钟大海正站在屋门口,使劲儿地搓着一双被面粉沾满的大手。听到女儿的呼喊声,他连忙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还边回头张望,似乎生怕身后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似的。
当小姑娘跑到钟大海跟前时,她一把拉住父亲的衣角,气喘吁吁地说道:“爹,就在那边,有个人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好像都冻僵了呢!”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角落。
钟大海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一个身影。他皱起眉头,心里暗自嘀咕道:“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人倒在这里?莫不是遇到啥难处了?”想着想着,他抬脚便要往那边走去查看情况。然而,刚迈出两步,他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少年虽衣衫褴褛,但是看衣服的料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转身拽住女儿说道:“闺女啊,这年头可不太平,咱可不能随便乱捡人回家,说不定这一捡就给自己惹下大祸端喽!”
可钟意毫不犹豫地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柔软的兔毛比甲,小心翼翼地将它紧紧地裹在了那名少年瘦弱的身躯之上。轻声说:“爹,您不是教导我要乐于助人吗?不帮他的话他会死的。”然而就在这时,她怀中原本安静的孩子突然间身体猛地一阵痉挛,紧接着便大口大口地吐出了一滩浓稠的黑血!那黑血溅落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宛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般触目惊心——这分明就是只有皇宫里才会出现的剧毒之药“鸠毒”所造成的症状。
“造孽啊……”一旁的钟大海见状,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他动作利落地弯下腰来,一把将那个中毒的少年扛起,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厨走去。后厨中的炉灶火势熊熊,整整燃烧了一个整夜。而钟意则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紧紧地攥着少年那早已变得冰凉无比的手背,轻声地诵读起了《三字经》,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抚他受惊的心灵。
在一片静谧之中,钟意有些恍惚地听到那昏迷不醒的少年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呓语:“母妃……时序听话……”这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话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钟意的心头,让她的心瞬间揪紧起来。
03
宋时序已经在那张简陋的土炕上整整昏睡了七天七夜。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之中。
每日夜幕降临,当子时的钟声敲响时,一股剧痛就会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淹没。那种疼痛犹如千万只毒虫在啃噬他的骨髓,让他忍不住痛苦地呻吟和翻滚。每次剧痛发作,宋时序都会拼命咬紧牙关,但还是无法抑制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凄厉叫声。渐渐地,他的嘴角开始渗出血迹,最终满口都是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而一直守在一旁的钟意,则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每当宋时序剧痛难忍之时,她便会迅速地拿起一根桃木筷,小心翼翼地塞进他紧咬的齿间,以防他咬伤自己的舌头。做完这些后,钟意轻轻地坐在炕边,哼起一首不知名的童谣来安抚他:“小狸奴,穿花衣,灶王爷前笑嘻嘻……”
钟意那轻柔的歌声如同春风拂面,缓缓地流淌进宋时序的耳朵里,似乎暂时缓解了一些他的痛苦。尽管这首童谣简单而朴实,但其中蕴含的温暖和关爱却是那样真挚,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这一天清晨,当他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视线恰好与一个娇小的身影重合——只见那个小姑娘正费力地踮起脚尖,试图将一串腊肉悬挂到房梁之上。冬日的暖阳透过略显单薄的窗纸,轻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勾勒出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色轮廓。仔细看去,她的发丝之间还沾染着些许麦秸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活脱脱就像是一只初次试飞却稍显笨拙的小雀儿。
就在这时,名叫钟意的小姑娘忽然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明亮而纯净的光芒。“你叫阿弃吗?”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一般传入耳中,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阿意哦,爹爹说了,能捡到你呀,那可是天大的天意呢!”说着,她宛如献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碗里还漂浮着几根模样可疑的虫草。“王婶告诉我说,以毒攻毒才能好得快哟,所以我特意用我的陪嫁镯子跟她换来这些草药给你熬药啦!”
听到这里,宋时序不禁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处被包扎起来的伤口。思绪瞬间飘回到了出宫的那一晚,当时情况危急,身边的暗卫为了帮他逼出体内的毒血,毫不犹豫地在他的手臂上划下了深深的一刀。如今,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被细致地包扎好了,上面甚至还系着一条颜色已然褪去不少的红色头绳。宋时序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这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但他很快收起情绪,淡漠地问:“外面可有什么大事发生?”钟意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想着他肯定受了很多苦,随即又恢复活力说道:“并没有呢。不过你安心养伤便是,管那外面的事作甚。”宋时序眉头微皱,“你不懂,若有变数,我们都逃不掉。”
原来他过的这么惨啊!钟意心想:害!孩子好难过啊。钟意嘟着嘴,“那也得先把身子养好呀。”说完,把药碗递到宋时序嘴边。宋时序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却莫名觉得踏实。
夜里,宋时序辗转难眠。他悄悄起身来到屋外,望着皇宫的方向发呆。钟意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轻声说:“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在这里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宋时序转头看着她,月光下钟意的脸透着纯真。这一刻,他心中的防备好似松动了些。他低声说:“若是真能如此简单就好了。”
04
春日的晨光裹着面粉的细尘,在账房窗棂上织出一层金纱。宋时序握着兼毫笔,墨汁悬在宣纸上方许久,终究落下一个“時”字。柳妃生前握着他的手教运笔:“时序的‘時’字,要写得像日晷投下的影,方寸间自有乾坤。”
笔尖忽地一颤,浓墨在“日”字旁晕开污迹。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慌忙扯过算账的麻纸遮盖,却见钟意顶着一头沾满麦芒的乱发钻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罐。
“阿弃弟弟,王婶给的槐花蜜!”她踮脚把罐子搁在砚台边,蜜香立刻搅散了满室墨气,“爹说晌午吃槐花饼,让我来讨张红纸写灶联。”
宋时序低头去寻红纸,听见身后窸窣响动。回头时,钟意正捏着那张写废的宣纸,眼睛瞪得溜圆:“‘時序’?这是你的本名?真好听,像戏文里的公子哥儿!”
窗外劈柴声戛然而止。宋时序瞥见钟大海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斧头柄上的铜钉泛着冷光。他伸手要夺,钟意却兔子似的蹦到书柜旁,纸页擦过柜角的蛛网,惊起一只灰蛾。
“还我。”他喉咙发紧。
“偏不!嘿嘿”钟意把宣纸护在胸前,发间的红头绳扫过斑驳的墙皮,“除非你教我写名字——要写成簪花小楷,闺秀用的那种!再说我家的馒头分了你一半,你得教我读书。”
宋时序望着她鼻尖沾的灶灰,忽然想起宫中那些执团扇的贵女。她们的名字要描金粉、钤朱印,而眼前的小姑娘却举着沾满面渍的纸,眼睛亮得能映出梁上悬着的腊肉。
笔锋落在纸上时,他鬼使神差地多添一笔。“钟意”的“意”字本该收在卧钩,此刻心字底却连成一道锋利的捺——像极了他幼时临摹的柳体军帖。
“错了错了!”钟意指着字跺脚,“王秀才教的是赵孟頫的......”
院外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宋时序指尖一抖,墨汁溅上钟意的袖口。隔着窗纸,他看见钟大海弯腰捡拾碎陶片,佝偻的脊背上落着槐花影子。
当夜暴雨突至。宋时序躺在厢房听见东屋传来压低的争执,混着雨打瓦当的急响。
“......裴字旗今早进了城。”是钟大海的烟锅磕在桌角的声音,“西市绸缎庄的眼线说,他们在找十岁的少年。”
钟母的咳嗽声撕开裂帛般的雨幕:“可阿弃才九岁......”
“宫里出来的孩子,说十四也有人信。”烟丝明灭间,钟大海的影子在窗上晃成山魈,“当年柳妃娘娘对我们绣坊有恩不假,可阿意才十岁,经不起......”
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宋时序摸到枕下的螭纹玉珏。冰凉的纹路硌着掌心,恍惚又回到出宫那夜。母妃塞给他玉珏时,发间的血滴在螭龙眼珠上,将那对翡翠眸子染得猩红。
闪电划过时,他借着青光展开母妃的血书。帛布上“虚影阁主裴”四字之后,是一团溃散的血渍,像极了钟大海白日打翻的酱缸。
雨声中,钟意的梦呓从隔壁传来:“阿弃哥哥......槐花饼要焦了......”
宋时序将玉珏按在心口。瓦檐垂下的雨帘外,晾面架在风中摇晃,千丝万缕的白条纠缠如蛛网。他忽然明白母妃为何要他剜去姓氏——这灶火温热的日子,原是他从阎王殿偷来的辰光。
05
三月初三的晨雾还未散尽,青州城隍庙前已挤满香客。钟意蹲在面铺门槛上剥新蒜,忽然听见长街尽头传来铜铃响。十八匹乌蹄踏破青石板,玄铁马掌溅起的火星子落在晨露里,滋滋腾起白烟。
"虚影阁办事,滚开!"
为首的赤鬃马上跨着个戴鎏金面罩的女子,墨色披风扫过道旁柳枝,竟削下半截嫩芽。钟意手中的蒜瓣骨碌碌滚到街心,被马蹄碾成泥。她怔怔望着女子腰间弯刀——刀鞘上缠着银丝编的流云纹,与阿弃哥哥前日画废的宣纸上一模一样。
后院传来陶瓮碎裂声。宋时序打翻了刚揉好的面团,粘稠的湿粉顺着指缝往下淌。虚影阁的图腾刺进眼底,与母妃妆奁夹层那封血信的重影渐渐重合。信上说:"若遇大劫,可执螭纹玉珏,寻虚影阁裴......"
"阿弃?"钟意扒着门框探头,"你的脸比面团还白。"
宋时序踉跄退到阴影里,腕间旧疤突突作痛。那夜暗卫用匕首替他放毒血时说过:"此毒名'牵机',每月朔望发作,唯有虚影阁的'云母丹'可解。"而今鎏金面罩女子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刻着云纹牡丹的图样。
前堂突然传来钟大海的暴喝:"官道上的贵客,买面还是拆店?!"
宋时序透过窗缝看去,钟大海横着擀面杖挡在门口,平日佝偻的脊背绷成一张铁弓。面罩女子轻笑一声,弯刀出鞘三寸:"老丈可见过十岁左右的少年?眉眼带痣,说话带京腔的。"
檐下晾晒的干面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宋时序摸向耳后那道疤——出宫那夜,陈公公用烧红的簪子烫去了他的泪痣。
"青州城里京腔多了去!"钟大海的擀面杖重重杵地,"东街说书的刘瞎子,西市骟猪的王麻子,贵人要不要都抓去验验?"
女子突然扬鞭卷起竹帘,刀尖直指柜台上的砚台:"松烟墨,狼毫笔,穷乡僻壤的面铺倒讲究。"她俯身嗅了嗅案上未干的字帖,面罩下的声音浸了毒似的,"好一手柳公权的《玄秘塔碑》......柳妃娘娘的亲传?"
后院鸡笼轰然倾倒。宋时序缩在柴堆后,看见钟母攥着菜刀冲出来,刀面上还粘着葱花。虚影阁众人刀剑齐出,寒光惊飞了梁上燕。
"都住手!"
钟大海突然扯开衣襟,枯瘦的胸膛上赫然烙着流云纹。面罩女子的刀僵在半空:"你是裴家二十年前逐出的暗桩?"
春阳掠过钟大海花白的鬓角,照见那道旧疤蜿蜒如蜈蚣:"告诉裴三娘,她找的人早死在永徽十三年的雪夜里了。"他猛地掀翻面案,面粉扑了女子满头满脸,"现在滚,还能赶上清明给你娘上坟!"
马蹄声远去的刹那,宋时序掌心玉珏几乎捏出血来。母妃临终前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永远别信姓裴的人!"可血书上那个残缺的"裴"字,此刻正烙在钟叔胸口。
暮色四合时,宋时序摸进东厢房。油灯下,钟大海正对着铜镜剜胸口的腐肉——那流云纹烙印边缘溃烂发黑,分明是经年毒伤。
"这是'锁心砂'。"钟大海头也不回,"裴家暗桩叛逃时都要种的毒,靠每月解药吊命。"他忽然转身,浑浊的眼珠映着少年苍白的脸,"你娘给的玉珏,是不是刻着螭龙衔云?"
宋时序倒退半步,后腰撞上织布机。吱呀声中,钟大海从织梭里抽出一卷血帛——竟与母妃遗书同色的冰蚕绸!
"永徽八年,你娘派我送这封信给虚影阁主。"他抖开血帛,露出焦糊的边角,"但我在半路遭截杀,醒来时信已烧残,只记得'裴三娘弑姐'五个字。"
窗外惊雷骤起,春雨裹着槐花拍打窗纸。宋时序望着血帛上残缺的"裴"字,突然想起母妃棺椁出殡那日,他偷偷去看,发现皇后的裙裾上也绣着这样的流云纹。
他记得那日他逃出时母亲呕下的黑血和他当时的一样。"你娘中的不是鸠毒。"钟大海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是裴家独门蛊毒'牵机引',中蛊者会亲手掐死最爱之人......那夜她划伤你,是在同自己体内的蛊拼命。"
闪电劈开夜幕时,宋时序呕出一口黑血。腕上红头绳浸了血,像条奄奄一息的赤蛇。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月月圆夜,自己总会梦见母妃的双手掐住脖颈。
柴门突然被撞开。钟意抱着药罐呆立雨中,蓑衣上的水珠成串坠地:"阿爹......你们在说什么娘娘?"
06
雨丝缠着槐花往青石板上砸,钟意跪在碎玉珏前,指尖被瓷片割出血口。蓑衣早不知丢在何处,单衣湿漉漉贴在背上,寒得像那年护城河的冰。
“阿意,回屋。”钟大海去拽她胳膊,锁心砂的毒疤在领口若隐若现。
小姑娘突然暴起,抓起染血的玉珏往门外冲。宋时序追到巷口时,见她正攥着打更人的铜锣疯敲:“裴三娘是谁!皇宫往哪走!说啊!”
更夫吓得跌进泥水沟。宋时序从背后箍住她,听见她喉咙里滚出幼兽般的呜咽:“你们都在骗我......阿爹的毒,你的病,还有娘娘......”
最后两个字刺得宋时序浑身一颤。怀中的小姑娘突然反手咬住他手腕,血腥味漫进口腔的刹那,他瞥见她后颈浮现赤色凤纹——是凤血毒发作的征兆。
三更天,钟家灶房飘出古怪药香。钟大海掀开药罐,被热雾呛得连连咳嗽:“川乌,马钱子,你这是要炼见血封喉的毒!”
钟意踮脚抢回药杵,眼底映着炉火:“王秀才的医书说,以毒攻毒。”她将晒干的槐花碾成粉,忽然想起那个雨夜,阿弃呕出的黑血里也浮着槐瓣。
窗外闪过黑影。宋时序攥着虚影阁的密信缩回树影里,信上朱砂字刺目:“子时三刻,城隍庙换云母丹。”落款处画着流云纹,纹路里藏了根金丝——是母妃生前最爱的盘金绣手法。
城隍庙的判官像被月光镀成青灰色。宋时序刚迈过门槛,颈间突然贴上冰凉刀刃。
“小殿下比画像上瘦了些。”裴三娘的面具映着香烛光,露出与柳妃七分相似的下颌,“柳姐姐若知道你还活着,怕是要从皇陵爬出来谢我。”
宋时序盯着她腰间弯刀。刀柄缠的银丝本该是流云纹,细看却是无数个“柳”字绞成的锁链。“我娘的血书,是你烧的?”
裴三娘轻笑一声,刀尖挑开他衣襟。螭纹玉珏露出的刹那,供桌下突然射出三枚银针。钟意滚出阴影,手中药杵直取裴三娘咽喉:“把解药交出来!”
药杵撞上弯刀迸出火星。钟意虎口震裂,却疯了一般往前扑。裴三娘旋身避让时面具脱落,烛光下赫然是柳妃的脸。
“很熟悉吧?”她抚着面皮轻笑,“当年柳姐姐咽气后,我花了三昼夜才剥下这张皮。毕竟要扮作虚影阁主,总得有个像样的身份。”
宋时序的玉眸突然发烫。母妃临终前的话与眼前景象重叠,他终于读懂血书残句——“裴三娘弑姐夺面”。
钟意突然踉跄跪地,后颈凤纹赤如滴血。裴三娘刀尖掠过她脸颊:“凤血毒发作的滋味如何?当年我给你娘种毒时,她也是这般......”
话音未落,宋时序的玉珏突然裂开。螭龙口中的云纹弹射而出,正中裴三娘右眼。惨叫声中,他背起昏迷的钟意撞破窗棂,身后传来裴三娘的尖笑:“她活不过下一个满月!”
破庙里,宋时序撕开衣摆给钟意包扎。女孩在昏迷中攥着他的手呢喃:“阿弃,槐花饼要糊了......”
怀中的《毒经》滑落,露出钟意歪扭的批注:“七步莲混鹤顶红可缓凤血毒。”他忽然想起钟母临终前塞来的荷包,里头晒干的莲蕊泛着诡异的蓝。
五更梆子响时,宋时序将云母丹塞进钟意口中。少女在晨光中睁眼,眸底燃着陌生的火:“我要学杀人的剑。”
城隍庙方向腾起黑烟,钟大海站在焦土前,手中的烟锅积满冷灰。废墟中找到的半片鎏金面具,背面刻着小字:“永徽八年,裴氏双生。”
07
药王谷的晨雾浸着腐骨花香。钟意跪在万蛇窟前,腕间伤口汩汩淌血,将铜盆里的雄黄酒染成胭脂色。白发老妪杵着人骨杖冷笑:“凤血毒混了牵机引,阎王殿的判官都不敢收你,倒敢来求老身的蛊?”
“用我的血养蛊。”钟意扯开衣襟,心口凤纹赤得妖异,“您药圃里那株七步莲,每逢朔望都要处子心头血浇灌——我这样的毒人,岂非最好的花肥?”
老妪的骨杖突然挑起她下巴。混浊的瞳孔映出少女眼底的癫狂,忽地咯咯笑起来:“裴三娘若知道当年随手扔的蛊童,成了老身最好的药鼎......”
窟中毒蛇突然骚动。钟意反手攥住骨杖,任蛇牙刺入掌心:“我要能杀虚影阁主的蛊,要能焚尽裴字的火。”
老妪的笑声惊起寒鸦。石壁上藤蔓簌簌分开,露出刻满人名的血碑。钟意望着最上方“裴三娘”三个字,咬破舌尖将血抹在“裴”字上:“再加一条,我要学剥面的手艺。”
虚影阁的刑堂悬在云崖之上。宋时序赤脚踩过冰链,足底血珠坠入万丈深渊。鎏金面具倒映着裴三娘扭曲的脸——右眼蒙着黑绸,更显出与柳妃肖似的左脸。
“小殿下可知这是什么?”她指尖挑着根金丝,丝线另一端没入刑架男子的喉管,“你娘当年最爱盘金绣,我便将她的绣娘吊在这里,抽了三百六十五根筋脉做绣线。”
宋时序握紧袖中玉珏残片。昨夜潜入密库时,他亲眼看见母妃的嫁衣——金丝牡丹的花蕊里,绣着“裴氏双生,换婴承嗣”八个血字。
锁链骤响。裴三娘的金丝突然缠上他脖颈:“柳姐姐到死都以为你是她亲儿,却不知永徽三年的那场大火,早将真正的七皇子烧成了炭!”
冰风掠过喉间,宋时序袖中玉珏忽然发烫。母妃绣在襁褓内的密信在脑中浮现:“吾儿时序,若见金丝牡丹泣血,当知身世有异......”
苗疆的月夜,钟意将剥下的面皮浸入药酒。铜镜里映出陌生的脸——细眉凤目,与裴三娘有七分相似。白发老妪扔来染血的襁褓布:“这是从你胎里带出的东西。”
残布上的金丝牡丹缺了片花瓣,针脚竟与虚影阁密库的嫁衣一模一样。钟意忽然想起儿时,阿爹总对着京城方向烧纸钱,纸灰里偶尔露出金线残屑。
“当年裴家送出的双生子,可不止裴三娘姐妹。”老妪的骨杖敲在血碑上,震落数条毒蛇,“永徽三年冷宫大火,有个婴孩被塞进面铺老板的柴筐......”
蛊鼎突然炸裂。钟意腕间蛊虫躁动,她望着水中倒影,突然明白为何裴三娘初见自己时神色大变——镜中这张假面,分明是幼年版的柳妃。
宋时序在刑堂的第七日,终于摸清冰链的规律。裴三娘每抽一根金丝,嫁衣上的牡丹便凋零一瓣。当最后一根丝线崩断时,他借着月光看清襁褓血书的全貌:
“皇后诞双生子,恐犯七杀之忌,以裴氏女换之。丙寅年冬,狸猫终归东宫。”
锁链断裂的刹那,宋时序坠入云海。怀中玉珏映出血月,螭纹突然游动起来,化作钥匙形状。他想起钟家面铺后院那口枯井——儿时与钟意捉迷藏,井壁上似乎刻着同样的螭龙。
落地时满目槐香。十年未见的晾面架仍在风中摇晃,只是白面条成了招魂幡。钟大海的坟前插着柄断剑,剑穗上系着褪色的红头绳。
乱葬岗的磷火飘如鬼灯。钟意抚着新剥的面皮轻笑:“裴阁主,当年您教我姐妹相残,如今这堂课该交功课了。”
地上蠕动的血人发出呜咽,赫然是被剥去面皮的裴三娘。钟意弯腰拾起弯刀,刀身映出她此刻的容貌——与宋时序记忆中的柳妃别无二致。
“阿意?”
槐树后传来颤抖的呼唤。钟意转身时,刀尖堪堪擦过来人喉结。月光照亮男子眉间新烙的流云纹,也照亮他手中残缺的玉珏。
蛊虫在血脉中尖叫。钟意忽然想起药王谷血碑上的预言:“双生子重逢日,烬火焚天时。”她将弯刀刺入裴三娘心口,任血溅上宋时序的衣摆:“现在该叫你云少主,还是......兄长?”
08
药王谷的焦土混着血水渗入地缝。宋时序攥着半块玉珏,看钟意用弯刀剜出裴三娘的心头肉。腐肉坠地时腾起青烟,竟凝成个扭曲的“裴”字。
“双生蛊闻到血味会发狂。”钟意将蛊虫引向槐井,虫群啃噬青砖的声响令人牙酸,“阿爹总说这井通着阴曹,原来通的是狸猫换太子的脏事。”
井底寒潭映出两张相似的脸。宋时序的玉珏突然浮空,螭纹化作流光钻入潭底。潭水退去后露出青铜棺,棺盖上金丝牡丹缺了片花瓣——与钟意的襁褓残布严丝合缝。
棺内女尸穿着柳妃的嫁衣,心口插着柄生锈的剪刀。钟意抚过尸体腕间胎记,突然呕出黑血——那胎记与她的一模一样。
“永徽三年腊月廿三,”宋时序念着棺内黄绢,“皇后诞双子,杀接生婆六人,以裴氏女换次子,交绣娘钟大海......”
惊雷劈裂夜空。钟意忽然轻笑:“原来我该叫你殿下,你却该叫我姐姐。”
四皇子的铁骑踏碎药王谷石碑时,宋时序正对着青铜棺描摹金丝牡丹。最后一笔落下时,牡丹突然泣血,绢布背面显出新字:“双生不同棺,必有一人殉。”
“云少主好雅兴。”四皇子甩鞭卷走血绢,蟒纹靴碾过裴三娘的残尸,“当年母后把你塞给柳妃时,可想过这贱婢敢调换真龙?”
钟意的弯刀破空而来,却在触及四皇子喉结时被金丝缠住。宋时序瞳孔骤缩——那金丝分明是母妃嫁衣上抽出的筋脉。
“三娘剥了你娘的面皮,本王抽了她的筋。”四皇子拽紧金丝,钟意腕间顿时鲜血淋漓,“就像当年柳妃偷龙转凤,把真正的皇子......”他突然指向宋时序,“换成了你!”
蛊虫在血脉中尖啸。宋时序看着四皇子扯开衣襟,胸膛上赫然是与他相同的螭纹胎记。
青铜棺突然震颤。女尸手中的锈剪刀腾空而起,在三人之间划出血线。四皇子大笑着举起虎符:“十万禁军已围住青州城,你们猜钟大海的坟,够埋几具白骨?”
钟意腕间蛊虫突然暴走。她撞向宋时序,弯刀却刺入自己心口:“双生蛊同命,我死你亡——这局可破得?”
血溅上金丝牡丹的刹那,槐井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宋时序怀中的玉珏化为齑粉,地宫穹顶簌簌落下金粉,露出绘满星图的壁画——紫微星旁两颗煞星纠缠,恰是他们生辰。
四皇子突然闷哼倒地。他心口的螭纹胎记竟在褪色,而青铜棺女尸缓缓坐起,手中剪刀指向星空:“丙寅年冬,双生子承七杀劫......”
地动山摇间,钟意将弯刀刺入星图裂缝。岩浆喷涌而出,吞没了四皇子的惨叫。宋时序拽着她跃上青铜棺,见女尸的嫁衣在火中舒展成金丝网,兜住坠落的穹顶碎片。
“当年柳妃用金丝牡丹保下你我,今日该用它焚尽这局。”钟意撕开裂的衣襟,心口凤纹已蔓延成凰,“双生不同棺,那就同葬天地炉!”
宋时序忽然咬破指尖,在她眉心画出螭纹:“史书说永徽年有双子祸世,本王偏要这祸火焚了皇权。”他握住她持刀的手,捅穿彼此胸膛,“黄泉路上,姐姐可愿再分我半块槐花饼?”
蛊虫在交融的血中灰飞烟灭。岩浆吞没地宫时,四皇子的虎符熔成金水,女尸的笑声回荡在火中:“柳姐姐,这场火我替你放了......”
三个月后,新帝登基。
青州城的废墟上,面铺老板扶着瘸腿妻子挂灯笼。有食客指着老板娘颈间疤痕议论:“听说那对祸世双生子,骨灰都混在青州的面粉里......”
后院槐井突然冒出新芽。瘸腿妇人敲响面案,案底金丝牡丹暗纹流转。蒸笼揭开时,戴着鎏金面具的伙计端出槐花饼,香气惊飞了梁上燕。
千里外的苗疆,白发老妪杵着骨杖对血碑狂笑。碑上“裴三娘”的名字正在褪色,新浮现的“钟意”二字旁,多了行小字:
“永徽双煞,向死而生。”
09
永昌三年的春分,青州城下了场绿雪。新开张的"客归"面铺前,戴鎏金面具的伙计舀起一勺骨汤,沸汤泼在青石板上竟腾起紫烟。瘸腿老板娘倚着门框嗑瓜子,忽然将瓜子壳掷向街角乞丐:"客官跟了三条街,不如下碗断头面?"
乞丐的破碗裂成瓷片,露出半枚金丝虎符。堂内吃面的镖师突然抽搐倒地,七窍钻出红线虫,虫身拼成"新帝有旨"四字。后厨劈柴声骤停,瘸腿汉子拎着斧头出来,斧刃映出柜台暗格里的金丝牡丹——缺的那片花瓣,正嵌在乞丐腕间胎记上。
"丙寅年冬生的吧?"老板娘笑着捋起袖子,心口疤痕蜿蜒如蛇,"这胎记吸了龙气会开花,你要不要试试?"
皇陵地宫深处,新帝抚摸着青铜棺上的焦痕。棺内女尸的嫁衣不翼而飞,只余半截金丝缠着块槐花饼渣。随行的司天监突然跪地:"陛下,紫微星旁又现煞星,怕是......"
"双生子焚不尽,朕便再烧一次。"新帝碾碎饼渣,指缝漏出的粉末竟化成金蛾,"传旨,青州城所有丙寅年生者,明日押送焚妖台。"
暗处闪过银光。侍卫长拔剑时,见新帝掌心躺着只断耳——耳后三点痣,正是三年前药王谷被焚时失踪的哑奴。
更漏声里,地宫壁画上的星图突然渗血。紫微星旁两颗煞星亮如鬼眼,细看竟是两碗飘着槐花的面汤。
苗疆血碑林,钟意赤脚踩过碑上"钟意"二字。白发老妪的骨杖敲在"裴三娘"残名上,溅起的血珠凝成小字:"双煞重逢日,槐井化龙时。"
"婆婆可知这是什么?"钟意掀开斗篷,腰间缠着件焦黑的嫁衣。金丝牡丹触到碑血的刹那,碑林万虫齐鸣,空中现出青州城的虚影——瘸腿汉子正将虎符碎片撒入面汤。
老妪的骨杖突然裂开,露出半卷《焚天录》:"永徽年间的接生婆没死绝,有个逃到苗疆的......"她突然扼住喉咙,皮下鼓起无数虫包,"她见过真正的双生子......"
钟意指尖蛊虫钻入老妪耳蜗,掏出的记忆残片里,永徽三年的产床上竟躺着两对婴孩。其中一对心口带螭纹,另一对后颈生凤羽。
青州海岸,三百艘焚妖船在夜潮中列阵。宋时序戴着渔夫斗笠,看官兵将哭嚎的百姓赶进铁笼。新帝的圣旨悬在桅杆上,被浪打湿的字迹显出血纹:"丙寅双煞,焚海祭天。"
"客官要买鱼吗?"瘸腿老板娘摇着小舢板靠近,舱底堆满槐花面饼,"新鲜的刀鱼,掏心吃最甜。"
宋时序的鱼篓突然倾覆,活鱼在甲板蹦跳着摆出卦象。老板娘笑声骤冷:"坎为水,离为火,水火既济——这卦十年前裴三娘也摆过。"
海浪突然逆流。焚妖船上的铁笼齐齐炸开,百姓腕间浮现螭纹,竟如提线木偶般攻向官兵。宋时序掀开斗笠,面具下的疤痕泛着金光:"告诉新帝,他的焚妖台,缺把双生火。"
子时三刻,青州城隍庙的槐树突然开花。瘸腿汉子将虎符残片按入树洞,树干裂开现出青铜棺。棺内除了嫁衣残片,竟还有把生锈的剪刀,剪刃刻着苗疆虫书:"破煞者,需至亲心头鳞。"
"当年柳妃用这剪刀断脐。"汉子抚过棺内抓痕,"剪过双生子的铁器,会沾龙怨。"他突然咳嗽,吐出的血珠里游着金线虫,"新帝心口的鳞,该还债了。"
庙外传来马蹄声。钟意拎着血淋淋的布袋翻墙而入,袋中金鳞映着月光,拼出半幅星图。她将鳞片撒入槐井,井水沸腾间浮现地宫壁画——两颗煞星正在吞噬紫微星。
"还差三片。"她舔去指尖血渍,"你说新帝发现心口漏风时,是先护江山,还是保命?"
槐花突然簌簌而落,花雨里传来婴儿啼哭。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皇宫方向——那里正腾起血色烟花,炸开的却是金丝牡丹的图样。
10
丹炉内的血雾凝成婴孩形状,三百根脐带从炉底延伸至殿外。新帝赤足踏在星图上,掌心金鳞缺口渗出的血,正被紫微胎贪婪吮吸。司天监的罗盘突然炸裂,碎玉拼出卦象:"双煞噬龙,亥时三刻。"
"陛下!青州急报!"侍卫捧着染血虎符跪地,"焚妖船......全成了鬼船!"
新帝抚过紫微胎的虚影,胎儿的瞳孔竟映出宋时序的金面具:"双生子想要真龙泣血?"他突然攥碎虎符,碎屑割破掌心,"那朕便给他们一场血雨。"
殿柱蟠龙的眼珠突然转动,龙须缠住侍卫脖颈。惨叫声中,新帝将染血的碎玉塞入龙口:"传令开龙门,放烬河水灌城。"
烬河逆流的刹那,青州城的槐树尽数开花。钟意立在船头,看瘸腿汉子将虎符残片投入河心。血水翻涌间浮起无数青铜棺,棺盖上的金丝牡丹连成星桥。
"当年柳妃沉棺三百,就为今日。"汉子扯开衣襟,心口鳞片泛着青光,"新帝偷的龙气,该还了。"
宋时序的金面具突然龟裂。他触到河水中的怨气,竟听见母妃的啜泣:"时序,娘用三千绣娘的魂镇住烬河,你要让她们白死么?"
钟意腕间蛊虫暴起,噬向星桥。第一朵金丝牡丹凋零时,河水突然化作火海,映出皇宫丹炉内的紫微胎——那胎儿的眉眼,与钟意儿时一模一样。
子时更鼓响,新帝的匕首刺入紫微胎心口。胎儿啼哭化作龙吟,震塌半座宫殿。宋时序破窗而入时,正见那胎儿额间浮现螭纹——与他胸口的胎记分毫不差。
"好弟弟。"新帝撕开龙袍,心口缺鳞处钻出金线虫,"你可知当年母后为何换婴?"他拽过星图残卷,永徽三年的记录血淋淋浮现:"真龙双子,必有一疯。"
钟意的弯刀突然刺穿星图。刀身映出新帝扭曲的脸:"你才是被换掉的疯胎!柳妃用亲儿替了你这怪物!"
丹炉炸裂的巨响中,紫微胎化作血雨。新帝癫狂大笑,缺鳞处突然伸出龙爪,将钟意钉在柱上:"朕是吞了真龙的饕餮,你们......"
话音未落,宋时序的掌心鳞片突然飞射而出。龙爪断裂的刹那,三百青铜棺破宫而入,棺中伸出缠满金丝的枯骨,齐齐掐住新帝咽喉。
卯时雨落,烬河水退。钟意趴在青铜棺上咳血,看宋时序将最后一片金鳞按入槐树。树洞深处传来婴啼,树皮浮现永徽三年的换婴图:柳妃抱着带螭纹的皇子,皇后榻上却是对双目血红的双生子。
"新帝从来不是一个人。"她蘸血在树身书写,"当年被换走的......是双煞。"
瘸腿汉子突然拽过她的手,刀尖挑破腕间蛊囊。金线虫涌向槐树根须,地底传来锁链断裂声。整座青州城开始倾斜,废墟中升起座青铜巨门,门缝渗出星辉。
"这才是真正的龙门。"汉子将斧头掷向门缝,"双生子归位时,该烧的从不是人......"
门开的刹那,星辉化作火龙卷。宋时序的金面具熔成金水,露出与紫微胎相同的脸。钟意腕间蛊虫结成凤冠,她忽然读懂血碑林的预言——"双煞焚天日,槐舟渡烬时。"
"阿姐。"宋时序在火中握住她的手,"这次换我当柴薪。"
瘸腿汉子的狂笑淹没在龙吟中。他跃入火海的身躯突然膨胀,现出布满金鳞的真身——竟是永徽年间接生婆养的那条镇河蛟。
"柳丫头,老身这身蛟鳞,可抵得过三千怨魂?"龙角挑碎青铜门时,星辉裹着青州城升空,城中百姓腕间螭纹连成星链,直指紫微垣。
11
青州城的瓦砾在星辉中浮沉,钟意攥着剖鱼刀抵住小腹,刀刃映出腹内两团纠缠的光晕。瘸腿老板娘倚着残柱冷笑:"双生子怀双煞,这胎落地时,怕是要吞了三界。”
宋时序的金鳞面具已碎,露出左脸狰狞的灼痕。他握住钟意颤抖的手,掌心鳞片竟与胎儿心跳共振:"阿姐,星墟的规矩——吞过紫微星的胎,得叫噬月。"
地缝中突然伸出沥青般的触手,缠住钟意向星海拖拽。废墟里传来瘸腿汉子的梆子声,三百青铜棺应声炸裂,棺中枯骨拼成星桥,桥头坐着个绣娘打扮的老妪——正将脐带绣进嫁衣。
"柳丫头欠老身的债,该由孙儿还了。"老妪的绣花针挑开钟意衣襟,胎儿光芒照亮她心口的蛟鳞,"这两个小东西,吃过新帝的紫微胎吧?"
星墟深处的宴席上,悬浮着无数破碎的城郭。宋时序被金线虫捆在噬星座上,看钟意腹中胎儿伸出光触,将青州城的残骸捏成杯盏。瘸腿汉子跪献星髓酒,酒液里浮着新帝的半颗眼珠。
"双煞噬龙只是开胃菜。”老妪的绣绷展开万里星图,"真正的佳肴在那——”针尖指向紫微垣,星光照出钟意腹内的胎儿轮廓,竟与紫微星核中的黑影一模一样。
钟意突然呕出星砂,砂粒在空中拼出新帝的脸:"好阿姐,朕的心头鳞滋味如何?”那张脸突然裂开,露出星核深处的青铜巨门,"你们怀的可不是孩子,是开门的钥匙!”
宋时序的鳞片突然暴长,刺穿金线虫捆缚。他扑向星图时,瘸腿老板娘拽住他脚踝:"客官,您的面钱还没付呢——”掀开的头皮下,赫然是药王谷白发老妪的脸。
星海突然沸腾。钟意腹中射出的光柱击碎噬星座,胎儿啼哭化作龙吟。老妪的嫁衣燃起青火,绣娘枯骨在火中重组,竟拼出柳妃生前的模样:"时序,娘替你养了十五年蛊,该收蛊钱了!”
宋时序的灼痕渗出血,血珠凝成螭纹钥匙。钟意趁机割断星链,拽着他坠向青铜巨门。门缝溢出的星尘中,浮出三百绣娘的残魂,她们腕间金丝连成一句话:"双生子献祭,星门方开。”
"阿姐,你选天下还是选......"宋时序话音未落,钟意已将他推进门缝。腹中胎儿的光触突然暴涨,缠住三百残魂塞进星门:"我选焚天。”
星门闭合的轰鸣中,青州城彻底化为光尘。瘸腿夫妇站在废墟上,老板娘腹间隆起,胎动震落鬓角假皮——露出裴三娘被剥剩的半张脸。
"好戏才开场呢。”她抚着肚子轻笑,"双煞焚天算什么?老身怀的才是真......”
话音未落,地底伸出青铜巨手,攥碎她的身躯。星门残骸里爬出个星尘凝成的人形,眉眼酷似宋时序,掌心却纹着紫微星裂。
"噬月。”人形轻笑,星尘聚成钟意的轮廓,"该去收噬星族的债了。”
三个月后,南疆血碑林新生一碑,碑文淌着星髓:
"永昌四年,双煞化星。青州烬,皇城崩,星门现。然噬星族志未竟,遗腹双胎藏市井。面铺老板烹星屑,瘸腿娘子绣天河。更有裴氏余孽,借星孕胎,图开墟门......"
碑前跪着的苗疆巫女忽然吐血,血珠凝成青州城残影。城中"客归"面铺照常营业,蒸笼掀开时,星辉化作槐花饼。戴金鳞面具的新伙计擦着桌子,腕间疤痕拼出卦象:噬星吞月,亥时再来。
12
青州城的废墟在星海中漂浮,残垣断壁间游弋着发光的水母。钟意跪在星骸祭坛上,腹中三颗心脏的搏动震碎脚下石板,露出深埋的青铜碑文:"噬星者,食母而生。"
"时辰到了。"噬星族长老的触须卷起星髓刀,刀身映出她腹内纠缠的光影——人胎蜷缩在左,煞胎啃噬星核,而中央的星胎正生出复眼,"先剖哪颗心?"
钟意突然轻笑,指尖星尘凝成柳叶刀:"长老可知我吃过什么?"刀尖划开肚皮,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沸腾的星海,"新帝的紫微胎,裴三娘的怨魂,还有......"
祭坛突然倾斜。星骸堆里伸出青铜巨手,攥住长老触须。钟意趁机跃入星海裂口,腹中星胎发出尖啸:"母亲的味道,是青州槐花面!"
面铺的蒸笼在星尘中翻滚,瘸腿老板掀开笼盖,热气化作三百艘青铜舟。戴金鳞面具的伙计擦拭星屑,腕间疤痕渗出光液:"客官,噬星宴要配孟婆汤还是忘川水?"
独臂食客掷出虎符残片,残片没入汤碗,映出钟意逃亡的身影:"来碗永徽三年的断头面。"他扯开衣襟,心口星核跳动着紫微光,"再加片裴三娘的心头鳞。"
后厨传来剁骨声,老板娘拎着星胎头颅出来,发间别着生锈剪刀:"客官要的鳞。"她剖开星胎天灵盖,脑浆里浮着枚青铜钥匙,"附赠开星门的彩头。"
食客突然暴起,虎符碎片刺向老板娘咽喉。蒸笼炸裂的刹那,瘸腿老板的擀面杖穿透他胸膛,挑出的星核上刻着"四"字。
"紫微胎的残次品也敢造次?"老板娘舔着剪刀上的脑浆,"告诉新帝,他藏的星骸冢,早被双煞吃空了。"
星墟深处,宋时序的残魂被钉在噬月轮上。万千星虫啃咬着他的意识,每一口都撕下段记忆碎片:钟意被推入星门的泪眼,柳妃绣进嫁衣的星图,青州城焚毁时百姓腕间亮起的螭纹......
"他们叫你噬月。"星核中的黑影凝成新帝的脸,"可你连噬星族养的狗都不如。"
宋时序的残魂突然暴睁双眼,星虫在他瞳孔里烧成灰烬:"你错了。"他扯断锁链,噬月轮裂成两半,"噬月吞的是谎,噬星吃的才是真。"
星核骤然爆裂,黑影中浮出青铜巨门的真容——门内锁着团初火,火中沉睡着三百星胎。宋时序的残魂化作星尘扑向初火,火舌舔舐间,浮现钟意腹中胎儿的笑脸。
钟意跪在初火前,腹内三颗心脏已融合成星核。噬星长老的残躯在她脚下蠕动:"你竟敢......用噬星族的圣火......"
"这火里烧的是柳妃的嫁衣,钟大海的烟锅,青州城的槐花。"她将长老的头颅按进火堆,"你们教双生子噬星,却不知星火最噬谎。"
初火突然暴涨,火中走出星尘凝聚的宋时序。他抚过钟意隆起的腹部,星胎突然伸出光触缠住两人:"母亲,父亲,该吃正餐了。"
青铜巨门轰然洞开,门后星海沸腾,无数星骸城郭中传出哭嚎。钟意忽然呕出团星火,火中包裹着完整的《焚天录》:"原来噬星纪元,是场吃了三万年的谎。"
三个月后,南疆血碑林最深处,新生碑文淌着星髓:
"永昌五年,星门现世。双煞焚初火,噬星族尽殁。然星骸城不灭,青州面铺仍烹星屑,瘸腿娘子腹中星胎跳动如故。更闻烬河复流之日,有青铜舟载星尸靠岸,舟中婴啼似龙吟......"
碑前巫女突然自焚,骨灰凝成星图。图中青州城悬浮在噬月轮上,面铺蒸笼掀开的刹那,星辉化作人形——眉眼如宋时序,掌心却纹着钟意的弯刀痕。
瘸腿老板倚着星舟剁面,案板下露出半截《焚天录》,最后一页血字未干:
"噬星者,终被星噬。然星火不熄,谎局重开,下一场噬星宴,亥时上菜。"
13
青州残骸在星海中漂流的第七年,瘸腿老板娘在槐舟甲板上剖鱼。鱼腹中掉出颗青铜眼珠,映出钟意分娩那日的血光——三万年前的祭坛上,同样隆腹的女子被剜出星胎,胎儿的啼哭化作青铜舟的龙骨。
"星尸要上岸了。"戴金鳞面具的伙计擦拭星髓酒盏,瘸腿赫然是蛟尾所化,"这次轮回的噬星宴,该添道新菜。"
星舟靠岸时,烬河淤泥中伸出无数青铜手。钟意立在船头,看那些手扒开河泥,露出新帝腐烂半边的脸——他心口插着生锈剪刀,剪刃倒映出她空荡的腹部。
"阿姐......"新帝的喉管漏着星砂,"你腹中的星胎......早被三万年前的你吃掉了......"
瘸腿老板在面铺后院掘出青铜棺,棺内不是尸骸,而是永徽三年的记忆残片。星尘凝成的宋时序抚过棺内抓痕,突然被拖入幻境:
柳妃攥着染血襁褓奔逃,身后追兵的火把映亮宫墙。她将婴儿塞给接生婆时,那老妪的裙下伸出蛟尾:"换婴改命,需付心头鳞。"
幻境突变。钟意看见自己跪在三万年前的祭坛,腹中星胎正啃噬初火。噬星长老的触须刺穿她喉咙:"轮回千次,你次次选择焚天......"
"错了。"她突然夺过星髓刀,剖开长老的复眼,"这次我要吞谎。"
星舟再次起航时,甲板堆满青铜眼珠。瘸腿老板娘将眼珠串成星链,链坠竟是钟意分娩那日遗留的胎盘。星链没入初火的刹那,火中浮出《焚天录》缺失的末章:
"噬星者,食己而生。初火非源,乃谎言余烬。破局之法,唯食尽轮回。"
宋时序的星尘之躯突然溃散,化作三千萤火扑向钟意。她吞下萤火,腹中再生星胎,胎儿的瞳孔里映出青州面铺——瘸腿夫妇正在蒸笼前分食星屑,笼中躺着具与她别无二致的尸体。
"原来我们......"她抚过青铜舟的裂痕,"是噬星族养的蛊。"
青铜巨门第三次开启时,门后不是星海,而是永徽三年的产房。钟意看见柳妃抱着啼哭的皇子,皇后榻上的双生子正被蛟尾老妪调换。她挥刀斩向时空裂隙,却劈中三万年前自己的后背。
"没用的。"噬星长老的残魂附在新帝腐尸上,"你杀过自己九百九十九次......"
星胎突然尖啸着钻出钟意腹腔,光触缠住青铜巨门。门轴转动声里,瘸腿老板的蛟尾炸成星屑,露出柳妃绣娘时的面容:"时序,娘替你改过九百次命......"
星门崩塌时,青州城残骸凝成新的初火。钟意跪在火前哺乳星胎,乳汁竟是星髓。宋时序的残魂从火中走出,指尖星尘拼出卦象:"噬星纪元终,烬母纪元始。"
面铺的蒸笼再次掀开,瘸腿老板娘端出槐花饼。食客咬破饼馅,流出青铜色的血——正是三万年前钟意分娩时的脐带血。
南疆血碑林最深处,新碑淌着星泪:
"永昌无纪,星门永闭。然烬母饲星,谎言复生。更闻青州残骸间,新孕星胎睁千眼,眸中映出十万年后——瘸腿娘子仍在煮面,食客腕间螭纹如故......"
14
瘸腿老板娘掀开第一千只蒸笼时,钟意看见了读者的脸。
笼中雾气凝成镜面,映出无数执卷人的惊愕神色。星胎在她腹中尖笑,光触刺穿书页,缠住某个正在阅读的脖颈:"母亲,这才是真正的噬星宴——食尽观戏人!"
宋时序的星尘残魂聚成笔锋,在虚空写下血字:"永徽三年冬,青州面铺开。客官吃的不是面,是观戏人的惊喘。"字迹化作锁链,捆住镜中万千身影,他们的心跳声汇成青铜舟的桨声。
"该收笔了。"老板娘撕开瘸腿,蛟尾缠住初火,"三万年前你写我入局,今日该焚了这杆笔。"
初火深处浮出青铜案几,案上摊着未干的《焚天录》。钟意抚过墨迹,发现自己的血正从字里行间渗出:"原来我们......是墨渣凝的戏偶。"
星胎突然暴起,光触刺入虚空。某个执笔的指尖被拽入书中,钟意咬住那根手指,尝到咖啡与红尘味:"找到你了——造局人。"
瘸腿老板娘的蛟尾劈开时空,露出写字楼格子间里惊愕的作家。他屏幕上的文档正自动续写:"钟意吞下造物主的血肉......"
"错。"宋时序的残魂攥住作家手腕,"是造物主吞了自己的谎。"
星胎光触洞穿作家心脏,血溅在键盘上,自动生成终章:"噬星者终成星,写书人终入书。青州城蒸笼再启时,新的执笔人已就座......"
作家尸体坠入初火的刹那,所有文字开始燃烧。钟意看见自己的身影在火中淡去,宋时序的星尘粘着墨色,正拼凑新的《焚天录》。
"没用的。"瘸腿老板娘掏出作家的心脏啃食,"你杀死的只是傀儡,真正的笔......"她突然噎住,心腔里掉出青铜U盘,盘内刻着"初火源文件"。
星胎光触刺入U盘,海量数据流冲刷星墟。青州城代码开始崩溃,面铺蒸笼里掉出像素化的槐花,瘸腿老板娘的蛟尾碎成乱码:"原来我们......是.torrent文件......"
"不。"钟意吞下最后一块初火,"是永不断种的谎。"
虚空浮现新的文档窗口:
【书名】《噬星后传:数据纪元》
【简介】钟意苏醒在元宇宙青州城,发现自己是NPC。面铺蒸笼里爬出戴VR眼镜的玩家,他的ID叫"宋时序"......
钟意扯断网线,星胎化作病毒入侵主脑。所有故事开始倒流,青铜巨门变回word文档图标,《焚天录》在回收站里尖叫。
瘸腿老板娘以乱码形态重生:"你赢了?"她指着无穷嵌套的文档窗口,"看看你毁了多少个'终章'。"
宋时序的残魂凝成光标,在空白文档闪烁:"该写真正的结局了。"
钟意突然吻住那点微光。星墟开始坍缩,初火化作开机画面,他们相拥的身躯碎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新故事的"楔子"。
现实世界,新入职的编辑打开名为《烬夜行》的投稿。文档末尾黏着奇怪附件,解压后是段全息影像:
青州城的槐花永不凋零,瘸腿老板娘给每个食客端上眼球状汤圆。星胎在蒸笼里咯咯笑,吐出带血U盘。戴金鳞面具的伙计擦着桌子,他的倒影却是读者惊愕的脸。
南疆血碑林最深处,电子屏循环滚动:
"噬星纪元终,数据纪元启。然造谎者永生,观戏人亦成戏。请选择:A.遗忘 B.续写 C.成为角色"
光标永远停在C选项,如同三万年前钟意被推入星门时,那声未出口的"阿姐"。
(全文终)
15
我敲下终章最后一个句号时,键盘缝隙里渗出槐花香。显示器突然黑屏,倒映出身后蒸笼腾起的热气——瘸腿老板娘正将我的写作大纲揉成面团。
"客官,该吃断头面了。"她掀开笼盖,屉中码着十二个迷你青铜舟,每个舟里坐着个正在码字的小人,"您笔下的宋时序吃了您九百九十九次,这次换您当饵料。"
我拼命地想要呼喊出声,然而当我张开嘴巴时,却惊恐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那股力量冰冷且滑腻,就像是一条蛇紧紧缠绕着我的脖颈。仔细一看,竟然是星胎的脐带不知何时钻进了我的喉咙里,并深深地卡在那里。
就在我挣扎之际,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紧接着文档自动弹出一个新的段落:“作家 XXX 被一股神秘而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入书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此同时,青州城上空那如血般嫣红的残阳也在他身后缓缓坠落,宛如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带着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瘸腿老板娘拽着我穿过星墟,脚下漂浮着无数腐烂的键盘。每个键帽下都压着张人脸,F5键下传来钟意的冷笑:"你敲下'命运'这个词时,我的子宫就被钉在青铜棺上了。"
宋时序的残魂聚成光标,在虚空写下血问:"为何选我们入局?"
我踢翻J键下的骨灰盒,永徽三年的圣旨残片飞舞:"因为你们是我最满意的谎言——七皇子本该夭折,钟意原是男儿身!"
星胎突然从我眼眶钻出,光触缠住所有键帽:"母亲错了,是你偷了我们的命......"
青州城在数据流中重组为电竞网吧。钟意踹开包厢门时,我正在用《焚天录》的稿费买虚拟币。她扯掉VR眼镜,腹部的星纹胎记正与屏幕上的BOSS同步掉血。
"所谓噬星族,不过是你的订阅量焦虑。"她将弯刀架在我脖颈,"每个催更的读者评论,都在喂养这只星胎!"
宋时序的虚影从显示器爬出,金鳞面具碎成二维码:"扫描进入《烬夜行》众筹页,解锁角色复活卡......"
我突然大笑,扯断网线插进心脏。鲜血凝成最终弹窗:
【是否用余生阳寿,赎回角色自由?】
我按下确认键时,网吧坍塌成初火。瘸腿老板娘的蛟尾缠着充电线,正把读者们的打赏金额转化为星屑:"够买钟意一根肋骨,还是宋时序半片残魂?"
星胎突然吞噬所有虚拟币,化作青铜巨门上的新密码。钟意踹开门的刹那,门后是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我——有的在写甜宠番外,有的在改BE结局,最老的那个已白发苍苍,仍在续写第10086章。
"原来我们......都是你的存稿。"宋时序的残魂在回收站里苦笑。
现实世界,我的葬礼上来了一位戴金鳞面具的男士。他往骨灰盒里撒了把槐花,盒内突然传出键盘敲击声。
葬礼直播的弹幕疯狂刷新:
【作者诈尸了!快看墓志铭!】
镜头推近,墓碑上浮现血色更新提示:
"《烬夜行》第15章已发布,本章包含重要伏笔:您的每次转发,都将延长角色刑期十年。"
瘸腿老板娘的脸突然挤满屏幕,她掀开蒸笼,笼中赫然是读者们惊惧的脸:
"客官,该投票选下一个执笔人了。"
(全文终·真正)
更新时间:2025-03-14 15: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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