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应怎么也没想到,向来看他不顺眼的我竟会为了他付出性命。南安侯是我爹故交,
见我无依无靠便收养了我,让我认他做义父。义父和义母对我很好,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照顾,
我也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敬爱,唯独那侯府的小侯爷太过张扬任性,时常惹我不快。
比如......他总是在我认真看书时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戏谑我一句小书呆子,
还会当我在窗前绣香囊时突然出现在窗前吓我一跳。那天日头正好,
我拿出先前准备的晒干的桃花瓣摆在桌案上,准备给夫人做几个香囊,夫人平时待我极好,
我却不曾为她做过什么,对此我感到惭愧。夫人吃穿用度不用愁,
我也送不出什么名贵的东西,便学着府里那些小丫头,做些讨巧的小玩意儿送给她,
兴许能讨她几分欢心。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只知道读医书的书呆子,性情还孤傲冷漠,
哪里会肯为别人花这些心思,
况且我穿针引线时的笨拙模样实在不符合我平日里高冷聪慧的气质,
便早早打发了平日里照顾我的侍女,独自一脸认真地坐在窗前锈起我的香囊。
原本倾泻下来的日光骤然被挡住,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而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被吓了一跳,针头毫无预兆地再次扎进我的指头。
我含怒看向眼前挡在窗前的人。这人眉目含笑,映衬在身后开得灼灼如绯云的桃花前,
显得格外唇红齿白,俊美非凡。他看着我被扎出血的手指头,蹙了眉头轻啧一声,
斥责般道:“怎么还是这么笨。”说罢伸出手似是想把我的手抓过去,
我眼疾手快的把手缩回去,冷道:“要不是小侯爷不请自来,我也不会扎到手。
”闻言谢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若有所思看着我那通红的手指,好笑道:“是吗,
以你的本事,应当也不只是被扎了一次。”我气愤,却半晌说不出话来,的确,
我不只被扎了一次,以我的本事把手指戳烂都不成问题,可是最令我无地自容的是,
我这副滑稽的样子竟然被谢应给看到了,我那孤傲冷漠的形象竟然在他面前碎了一地,
要知道,我平时那副样子大多时候都是摆给谢应看的,我竟然就这么在他面前丢失了颜面!
我看着他拿起那只绣工粗糙的香囊,甚至不打算动手去抢,
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十分慌张不自信,于是表面仍十分淡定地看着他,
尽管内心尴尬得无地自容。他似乎是忍笑忍得十分难受,竟然背过身去,
肩膀不可自抑地微微抖动起来。我一脸黑线地看着他转过身,
拳头掩在唇畔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天上地下,有你这般手艺的也算绝无仅有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小侯爷过奖。”我夺过他手里的香囊,
“小侯爷若没别的什么事就请回吧,莫要在此处挡了日头。”他却没走,
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道:“自古有言,香囊传意环佩定情......”他眉头一皱,
“莫非,你看上哪家公子了?”我一愣,倒是从未知道送香囊还有这层意思,这样的话,
那我送给侯夫人还合适吗?她会不会觉得我不知礼数?见我眉头紧皱心不在焉,
谢应挑了挑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还真是啊?”“哪家的公子啊,
不让兄长我帮瞧相看相看?”我被他这般轻佻的话给惹恼,“关你何事?
”正准备拿着香囊走人,却被他抢过香囊,听得他冷笑一声:“你不说,那就是送给我的了。
”香囊在他手里被抛了几下,最终又飞快地收起来,“多谢你了,我很喜欢。
”我气极:“谁说是送给你的了,你都说香囊是用来传情了,我跟你有哪门子情,
怎么会送给你!”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兄妹之情也是情啊,怎么不算了。
”此刻我很想告诉他,这只香囊是送给你娘的!你作为他儿子你抢了那就是大逆不道!
但是又怕这厮拿着这事跑到侯夫人面前笑我不知礼数,连那层含义都不知道。半晌,
终是妥协道:“那你可不许拿出去给别人看到,更别说是我做的。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怎么,怕别人以为你我有情?”我被噎了一噎,
实在没想到他能想到这方面去,
无语道:“你以为我很想被别人知道这手艺出自我手然后取笑我吗?
”闻言他笑了一声:“放心,我不嫌弃。”“谁管你嫌弃不嫌弃了。”我反唇相讥,
“本来就不是送给你的。”却没注意到他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枝鲜桃花,送到我面前,
“那我也送你一枝桃花如何。”不等我反应,他便将那支桃花别在我发髻上,
“收了我的桃花便算扯平了。”他笑道。我嘴上说着不要脸,
却还是没把头上那支花给摘下来,只是恼羞成怒地把窗户给甩上,
将那明媚得刺眼的笑意给挡在窗外。谢应这家伙就是这么惹人讨厌,
连笑容我都觉得是那么刺眼,他是侯府唯一一个小辈,从小便在父母毫不保留的爱意中长大,
拥有我曾经拥有现在却无法企及的温暖,哪怕义父义母对我很好,
那也只是从他那里分出来的,我整日装得孤高不在意,
其实也只是为了掩盖住那份寄人篱下的局促和不安。我本是将门之女,十年前惨遭灭门,
我却因为随母亲回江南省亲而免遭一劫,后来母亲因为忧思过度不过一年便辞世,
外祖家因为怕惹上事端也不肯收留我,至此我便成了陆家孤女。我承认我嫉妒他,
嫉妒他如天之骄子一般潇洒恣意地活着,获得所有人的艳羡和夸奖,
而我却只能获得一句“陆家的女儿已经这般大了,
只可惜是个女儿......”便时常装作一副瞧不起,想要和他对着干的样子,
来掩饰我的落魄和惭愧。想想便觉得好笑,我出身将门,确如一条丧家之犬般活着,
我本也想承袭父业,做一名巾帼女将,却不料六年前从马背上摔下来,腿骨断裂,
虽已被医治好,但也只能保持像寻常人一般行走,却是再也不能舞刀弄枪,恣意跑马了。
从这以后,我的性格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在别人眼里,我或许也只是一个沉静温和的小姑娘,
只有我知道,我本质有多么阴私善妒、瑕疵必报,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更何况,十年前的灭门惨案也注定了我这一生不能活得轻松自在,
当年从将军府里逃出来的暗卫告诉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当今景亲王李招,
他和当今皇帝一母同胞,十多年前为救皇帝的命断了一只手,皇帝因此对他很是信任,
因此在他告诉镇北将军功高盖主不可久留之后,皇帝便任由他将陆府灭门,
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揭过,对外声称凶手是我爹的江湖宿敌,踪迹不明,无法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