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取一截烧焦的木棍,一件旧衣。」我暗舒一口气。「威字一撇再长些,」
太子弯腰提笔,在我的大字上画圈作注,「还有,把她的包袱带到我寝殿。」
东宫的金丝楠木床,为什么我感觉比下人房的大通铺,还窄?我攥着锦被,浑身僵硬,
紧贴床沿。屏风一侧,男人出浴,只单着一件丝绸里衣,胸口大敞。他翻身上床,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到我手背。诶,凉凉的。早已入秋,太子竟用冷水洗澡?「美人,
让孤好好疼你~」他浑身滚烫,脸颊酡红,像是沸水里焯熟的苋菜。「殿下,
莫不是烧糊……」食指点我唇,他在我耳边低语:「春天夜里的猫儿叫,听过吗?」
我懵懂点头,后厨总有野猫偷食,那声我有印象。「你叫几声。」「喵呦~哎呦~哎呦~」
我识字不大聪明,但猫叫学得倒惟妙惟肖。耳边呼吸声变粗,太子像煮熟的龙虾,
弯曲着身子,下身和我隔半臂距离。寝殿外,似乎有窸窣响动。不久,侍卫如风闪身入殿。
「尾巴已经走远,禀报他家主人去了。」堂堂东宫,真不安全,竟齐聚各方探子!
「你和房梁上的阿火,都下去吧。」「是,」只见梁上一团黑影落下,利落离开。「殿下!
您不会要假戏真做吧?」如风紧握手中佩剑,对我充满戒备。感谢风哥,这台阶我顺势而下。
「那奴婢告退——」我撑肘起身。他手臂一展,将金丝龙凤锦被往我身上盖。「我的女人,
以后自然在这睡。」夜里,我被他折腾得睡不着。每半个时辰,他都要用冷水冲凉。
「殿下既然被下了催情药,为何不……」心如擂鼓,我小心贴上他的滚烫。清白算什么,
我要活下去,哪怕用身体攀靠山。「再等等,现在不是时候,」他喑哑着嗓,身下发硬,
勾着背下床。烛光掩映,他的黑影摇晃。再回来时,神智清醒不少,空气中隐隐有股血腥味。
「睡吧~」他的脑袋靠近,和我共用一个枕头。呼吸可闻。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倘若我对他没用,那我还能活多久?他叹息,「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便问几个问题。」
「奴婢绝不隐瞒!」看吧,我还是有用的。淮安王这么多年的经营,我多少了解一些。
「姓名。」「春兰。」「我知道,这是王嬷嬷给你取的名字,你的真名?」
他墨色眼眸深似海,潜藏暗涌。「奴婢姓应,名小七。」「小七,记得自己的生辰?」
我摇头,早年家乡水患,阿娘领着我一路乞讨,只掰着指头,算济善堂放粥的日子。阿娘说,
活下来,每日都是生辰。他伸手,指腹抚过我脸颊,长年习武结成茧,触感粗粝。
我的脸是干的,这些苦都已过去,不值得掉眼泪。「小七可知我的表字?」「奴婢不知,
也不敢直呼殿下名讳,」即使横卧在床,我习惯性屈膝行礼。他的腿顶住我膝,
在我耳边吐热息,「没人时,唤我子衡。」一声声子恒,打破禁忌。我的心,
如装在竹篓的鱼,狂蹿。想起东宫老人盛传一句话:太子爷的喜欢,不吉利。多年前,
后厨有位师傅,精通广式菜肴,色香味俱全,小太子比平时多吃了几口蒸鱼,
当晚人就被逐出京城。先皇后教训道,一切饮食用度,储君不能显偏爱,免得让人钻了空子。
小太子救的鸟,悉心照顾一夜,第二日就死在金丝笼里。因为储君不得有软肋。
要是被眼尖的嬷嬷发现,贴身婢女多看小太子一眼,按先皇后规定,直接发卖北地。
如今距先皇后薨逝,已有三年,但余威仍在。第二日醒后,我见床头叠放着一套绸缎新衣。
我不敢动,还是穿回粗布衣裳,准备溜回后厨。“铛——”剑鞘重击寝殿大门。如风偏头,
满脸不情愿,「殿下上朝前吩咐,你——」他剑尖指我,「先去用早膳。」满桌珍馐,
一半还是天珍阁的菜,我只在宴请时远远见过。怀着断头饭的心态,我吃到打嗝,
这辈子也许再难吃到。王嬷嬷端来一碗避子汤,作势往我嘴里灌,「别妄想一夜成主人,
趁热喝!」如风在一旁,抱臂冷观。我两手捧住瓷碗,防止碗沿磕到牙,仰头饮尽。
看来这王嬷嬷,和昨夜听墙角的探子,是一路的。如风冷哼一声,「王嬷嬷,
也想尝尝天珍阁的汤?」嬷嬷逃也似的跑了。太子留下侍卫如风,美其名曰护我周全,
实则监视我的言行。比如,如风盯着我,将写给淮安王的布条,绑在信鸽腿上,亲手放飞。